2024-11-28
2024-10-0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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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09-10
2024-08-26
母亲的梦想,就是让我们弟兄俩去读书,而且只要我们能考得上,她就能供得起!
母亲的这种思想教育意识,首先来自她娘家的文化影响。母亲说,在她娘家媳妇闺女的这一辈中,只有最小的她,是睁眼瞎。我刚到县城上初中,母亲就带我到改嫁的四妗子家去借书,我挑中了一本《儒林外史》,四妗子听我朗读了一段通过了,才放心把书借给我。
有娘家风气的影响,有自己睁眼瞎的痛苦,更重要的,是母亲把她两个儿子的读书,当成了她日子的奔头,生命的希望!
为了供我们弟兄上学,母亲就像一台开足了马力的机器,没明没夜地纺花、织布、做针线、编竹器,就是那些老太太们来家闲聊的时候,为了不放下手中的活计,母亲还自我解嘲说:“我得坐远点。纳底子,不搁人,一锤下去打死人。”
洛宁有绿竹之乡的美誉,我的家门口,就被两个竹林环抱着。“大原笸箩方村篮”的笸箩,就是我们大原韦姓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副业。坚硬的笸箩外壳,是由男人来做的,里面舖的竹面,则要由女人来编。很多时候,母亲明明是编了10个竹面,可人家给钱的时候,却说是8个。8个就8个吧,出力挣钱的事,母亲从来不多计较。
1957年,哥哥考上了县城的中学。母亲东借西借,还是差着大头。都以为哥哥的上学要泡汤了。没想到母亲突然间就像是战场的将军,只见她手一挥,院里院外的5棵大榆树,全都应声倒下!有人说,连春荒救命的榆钱树都毁了,这不是败家吗?母亲没有吭声。可说树放倒了,卖不了咋办?母亲则自信地说:“长着不买,放倒不卖”。意思是说树木放倒以后,看着更大更成材,会比长着更好卖。就这还差着一点点,母亲拍着哥哥的肩膀说,到学校好好给人家说说,等过了下个王范集,钱就能补上。可学校有学校的规定呀!哥哥报不上名,在教导处的门外哭了,恰好老革命的校长贺尚文走了过来,问了是那个村的?父亲叫什么名字后,便默默地领着哥哥报了名。
不久前在一个资料上才知道,贺校长不仅认识我父亲,而且在父亲牺牲的那次战略转移时,还是在俺家备足了干粮。经他向县民政局申请补助和学校的助学金,哥哥的上学好多了。
有年大原完小有个规定,只要生产小队开出家庭困难的证明,就可以免掉学杂费。近族的生产队长,按辈分得管母亲叫奶奶,而且他的母亲,还是在俺家聊天的常客,可母亲请他开证明时,他却当着众人嘲讽母亲说:“你能供得起中学生,还怕供不起小学生?你不算照顾户。”母亲一听是这话头,忍了。可路过的安东爷听见了,却不愿意他。老人手持铁锨,把地捣得咚咚响说:“喜子,你说说,你要说这娃子不是照顾户,谁能是照顾户?”生产队长受了这等羞辱,不要说让他再开证明了,而且他后来为了报复母亲,单单把母亲一个小脚女人,派到了30里外的水利工地上。但母亲还是忘不了安东爷的好。安东爷去世时,正在县城治病的母亲说:“你安东爷是咱的恩人,说啥我也得回去献个宝,送送他。”
母亲望子成龙的期盼,已经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。家里每逢蒸馍、烙饼,母亲总是把最后那一团叫做“剂头”面,做上记号,留作她自己吃。有一次,我好奇地抓起了那个有记号的馒头,被她一把夺回来说:“吃‘剂头’了‘不济事’,妈这一辈子就这样了,让妈吃!”母亲的心血没有白费,文化革命前的高中是很有质量的。在一个贫穷落后的山村,在这么一个特殊困难的单亲家庭,能够一连供出两个高中生,如果没有母亲的梦想和坚持,恐怕连空想都想不到。
我上初二的时候,因为顶撞班主任老师,被他借着我给同学打架,要开除我。母亲见了这位老师说:“孩子犯了错,是我当妈的没教好。我有决心把孩子教育好,您再看看他的表现中不中……”我虽然没有被开除,还是给了个纪律批评的处分。这位老师文革中调回了原籍。有同学约我去看望了他。后来听说他想旧地重游,是我把他接回了洛宁。在我们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时,他一再问我说:“我觉得你不该对我好的,可我记不清是啥事了……”
母亲那次去学校,也给同学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都说她像电影《朝阳沟》上的“银环妈”,有几个女同学到现在还说,你妈干净,漂亮,得体,可不像是农村妇女……
母亲把儿子当成了命,但从不娇生惯养。我很小的时候,就拿着竹竿尖扎树叶。稍大一点,就包下了俺家的烧柴。每当我背着挎篓满载而归的时候,前院的三奶就感叹说:“小子真是不吃十年白饭啊!”
母亲说我一个麦收季节,能拾5升麦子。那时候脊梁晒疼了不管它,后来从后背上撕下绵韧的白条条才知道,原来是晒掉了一层皮。就是退伍回来在山上代课,我每次周末背回的房椽,大都比别人背的多。三姑夫警告我说:“可不敢再干了,遇到危险时,你扔都扔不及!”三姑夫说的情况,我遇到过。山路的一边是悬崖峭壁,一边是万丈深渊,不小心让房椽碰着了峭壁,它的反作用力把我吓了一大跳,也让我深深地把记性长。可母亲的一言不发,也让我困惑了很久。我不怀疑母亲对我的爱。可联想到艰难岁月的拣柴、拾麦、推磨的“劳苦功高”,母亲为什么连句表扬的话都没有呢?
母亲的这个谜底,是在我生命年轮的不断厚重挤压中给抖开了。旧社会父母一直挣扎在死亡线上。她深知勤劳、吃苦和勇敢,是穷孩子的生存立身之本。我也正是因为母亲给我打下的这点功底,让我把后来生活中的那些沟沟坎坎,变成了有着鲜花的坦途。公交车到门口了,外面是大雨倾盆,积水成潭,不管别人怎么做,我用塑料袋包好皮鞋和手机,是哼着歌儿,享受着“天雨浴”回家的。有过吃糠咽菜,干啃馒头都中;有过烈日爆嗮,没有空调也行。但要是有菜、有空调了,知足感恩之情油然而生,温暖全身,那不就是生命健康的琼浆玉液吗!
母亲虽然不识字,但不能说她没文化。母亲常说的:“三条路,走中间,正路才能走得远。”“做事做得对不对,先过过自己的良心关。”“他对不起咱,咱要对得起他,叫他往他心里想”“男大避母,女大避父。”“没病莫嫌瘦,安然就是福”“抬手不打留头女。”“儿想娘,扁担长;娘想儿,路来长”“二十九不胜三十人”等等,也都深深地教育、影响了我。就拿“二十九不胜三十人”说吧,过去觉得俗气,像是随便说的。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,随着好多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幡然醒悟,油然升华,才觉得它是博大精深,充满了哲理。
我是1967年的高中毕业生,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,升学无望,就找其他的生活工作出路,没想到在这个“出路”上,我和母亲发生了严重的分歧。
作者简介
韦有义,洛宁县大原村人,骑兵战士,河师大毕业生,省司法厅退休干部。河南中华豫剧文化促进会常务理事,河南作协会员。
朗读者简介
江岩,毕业于洛阳师范学院,喜欢音乐、文学。江岩,江边的一块岩石,无论风吹雨打,都会在那里巍然屹立,细细品味着生活中的酸甜苦辣,笑看人生的风云变幻!